拿什么来报答你，我的好儿媳

肃宁周报：宋志敏

离年越来越近了，刘玉仙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她的好儿媳回家过年。今年春节，初一的那锅饺子粥让她至今难以释怀。

年1月28日，农历大年初一，师素镇海市村，一处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坯里房恓惶在满是新房大院的村东南头。院里地面上的一些红色纸屑，是刚刚饺子上桌前燃放的那挂鞭炮留下来的，成了这个家里最大的年味儿。

饺子熟了。说是饺子，其实就是一锅饺子汤。因为户外气温比想象的高，年三十晚上挂在南墙根下的冻饺子都化成了一坨。看着儿子、儿媳妇和懂事的小孙女“呼噜呼噜”吃得香甜，刘玉仙红着眼圈躲到了外屋，往事犹如电影般又浮现在眼前。

婚期将至，儿子突发脑梗

孙建飞是刘玉仙的二儿子，今年33岁，年从张家口北方生物学院毕业后，就被山东青岛一家大公司聘任，并很快独当一面。从小到大，孙建飞一直是刘玉仙的骄傲，活泼开朗，孝敬父母，成绩优秀，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他也会像电视剧里的骨干精英一样，拿着高薪，谈笑风生地出入各大写字楼。

柴莉和孙建飞是大学同学，二人情投意合，毕业后顺理成章地准备着步入婚姻殿堂。柴莉从小在张家口市区长大，父母都是工人，家庭也不富裕，但作为独女，她也是父母的掌上明珠，苦活累活自然没沾过手。

年12月25日是他们定好的婚期。临近婚期，孙建飞因工作忙，不便请假，于是柴莉先来到肃宁，帮婆婆一起筹备着婚礼事宜。

11月16日下午，柴莉接到孙建飞的电话，说有点感冒。刘玉仙知道后，有点担心，就她对儿子的了解，得个感冒不至于打长途回来让亲人担心。待她电话再回过去时，儿子喊了一声娘，就哭得说不出话了。顿时刘玉仙心里咯噔一下，儿子的同事接过电话说，“建飞有点不舒服，医院里。”刘玉仙想，不就是个感冒吗，医院去了，建飞同事还安慰刘玉仙不要紧。刘玉仙再想让儿子接电话，他就不接了，电话那头传来“呜呜”的哭声。刘玉仙的心揪得更紧了，“我儿子现在情况怎么样？”儿子同事说，没事，他想今晚回家，我们已经买上票了。”

（建飞希望靠着一只手给亲人们带来美好生活）

刘玉仙思儿心切，想着儿子身体不适，可能还惦记家中的未婚妻，立时就说回来吧。但总感觉不妙的刘玉仙又多问了一句：我儿子能走路吗？同事说，会走路，没啥事。

刘玉仙之所以这么问，因为上次离家前儿子不舒服，曾找中医看过，说是他以前出过车祸，当时大脑内毛细血管可能震破了，大脑内有块淤血估计没有吸收，怕将来患脑血栓之类的疾病。联想到儿子工作后，应酬多，忙得顾不上休息，也许增加了患病几率。

想到这，刘玉仙坐立难安。几年来，他们老两口靠几亩地的收入，给大儿子盖房娶媳妇，供给二儿子上大学，已经拉了不少饥荒。二儿子工作后刚有所好转，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办？

这时，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建飞的未婚妻柴莉。“我大限已到，你走吧！”“我这就快死了，没用了，你不要跟着我了！”……一条条绝望、绝情的信息发到柴莉手机上，如同一把把尖刀扎在她的心头。

孙建飞乘坐高客到肃宁县城时已是半夜，刘玉仙的大儿子和从本村请的出租车司机一起去接。回到家，刚下车时，刘玉仙看到建飞脸色发灰，踏拉着鞋，嗝愣着眼，一副脑血栓的症状。刘玉仙吓得不知所措，连夜带他去了饶阳县之前看过病的那个老中医的诊所。中医判定是脑梗，连输五天液时，建飞左胳膊已经不怎么会动，但头脑还算清醒。那时的建飞烦躁不安，非要回家。回家后，又输了一天液，家人发现建飞比之前显得精神恍惚了，不敢再耽搁，医院，医院诊断是脑梗，但送医太晚，错过了治疗的最佳时机。

“我真是糊涂呀，只想到了之前给他看病的老中医，医院，兴许还有个好点的结果。”刘玉仙至今懊悔。

婚礼照常，儿媳不离不弃

诊断已明确，最好的结果也会落下严重的身体残疾。悲痛欲绝的刘玉仙看到忙前忙后的准儿媳，心理既温暖又愧疚。她狠了狠心，说：“莉，你回家吧，我们不能耽误你了，不然我们对你的父母都没法交代。”柴莉抱着刘玉仙大哭，“阿姨，我是不会离开建飞的，这是我的选择。而且我父母都是通情达理的人，他们会理解我的。建飞什么样，我也跟定他了。”

儿媳妇主意既定，当婆婆的又欢喜又难过，离结婚的日子还有四五天，本就捉禁见肘的日子，因为儿子的生病更是艰难，不能给儿媳一个体面的婚礼让刘玉仙难以入眠。

之前，已经给两个儿子分好了家，新房分给了哥哥，刘建飞分到了老房子。刘玉仙本来就觉得愧对二儿媳，想和大儿子商量着先借他们的新房子让老二办个婚礼。柴莉知道后，不想让老人为难，直接跟刘玉仙说，“阿姨，我们就在我们这老房子里结婚，啥也不用拾掇了，建飞人都这样了我还跟着他呢，其他的更不重要了。”刘玉仙感动得偷偷抹眼泪：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气，得了这么个好儿媳。

（即使再忙再累，柴莉也会坚持帮建飞做康复锻炼）

刘玉仙找来一堆零布头，用摁钉将烟熏火燎的黑墙遮了起来，就当是刷了刷墙。买了点拉花挂在房顶，总算有了点结婚的气氛。

住院18天后，带着医生开好的药，柴莉给建飞办了出院手续，准备回家办婚礼。

婚礼当天，亲戚朋友乡里乡亲都来了，大伙儿都要看看是怎样的一个姑娘这么不离不弃地履行着爱情诺言。

待建飞打完点滴，拔下针头，柴莉和亲戚们一起搀扶他完成了拜堂仪式。从给亲戚们鞠躬，到邀宾客们入席，柴莉始终保持着微笑，反倒惹得一院子的亲朋们偷偷抹泪，为建飞，也为柴莉。

受再多的委屈也别想赶我走

新婚后第三天，刘玉仙和老伴送柴莉他们回张家口娘家再办婚礼。

在北京车站转车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刘玉仙不觉悲从中来，抑制不住地到大柱子后边哇哇大哭：怎么偏偏是我儿子得了这个病！同样心力交瘁的柴莉看婆婆如此难受，一直微笑着宽慰婆婆：妈，您放心吧，建飞会好起来的。

回到张家口，亲戚朋友们一个个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数落着柴莉：“还没结婚，他就病这样了，离开他也没人会怨你的”“跟这么个人过日子，你这辈子不就完了。”“就你这条件，找个条件好的也不难呀。”面对亲人们的不理解，柴莉只是报以微笑。好在，柴莉的父母都理解女儿，没有对他们的婚姻进行干预。

再回肃宁后，柴莉每日陪着建飞往返于县城和海市村，帮他做康复理疗。生病后的建飞俨然变了个人，不见了往日的温和，越来越自卑，脾气变得越来越暴躁。冷言冷语，摔摔打打成了家常便饭，他把坏情绪都发到了柴莉身上。

玉树临风的帅小伙，一下成了连裤子都要别人帮着提的残疾人，搁谁身上也是难以接受的现实，柴莉知道，他越是赶她走，其实是越舍不得她。她不仅不急不恼，处处忍让，还将所有对他康复有利的东西，买了个遍，从梳头的木梳，手纂的健身器，到搓脚的按摩器，一天到晚陪在他身边做康复锻炼。她常常劝自己：他是个病人，我不能跟他一样。有时候，自己也憋闷了，她就跑到村外的田野，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顿，将委屈倒给大地，心里就不那么难受了。

儿媳的扶助换来儿子的“重生”

建飞的后续治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看儿媳妇这么尽心照顾自己的儿子，刘玉仙放心了。她跟建飞的父亲说：咱出去打工吧，挣钱给儿子治病。

（4月25日，柴莉和建飞回肃宁参加“肃宁骄傲”颁奖仪式）

公婆都外出打工后，年初，怀孕后的柴莉带建飞回了张家口。

柴莉的父母家也不富裕，一家人挤在45平米的小房子里。为了方便照顾建飞，母亲让柴莉他们睡大床，自己睡小床，父亲睡沙发。母亲因病提前退休，当时每月工资才元，父亲已下岗，找了个环卫工的工作，两人加起来不到块钱的收入，是这一大家人所有的经济来源。

在家附近的小公园，每天早晨5点多，人们都会看到一个大肚子孕妇和一个老太太搀扶着一个高高胖胖的年轻小伙子锻炼。每次一个多小时，每天四次，引来不少人侧目，好奇的人们知道他们的故事后，纷纷给柴莉点赞。

接下来的日子，女儿的到来，为这个不幸的家庭带来了些许快乐，也带来了不少烦扰。父母家是住不开了，柴莉和建飞以每月元的租金，在外面租了一间10平米的小房子，破旧的筒子楼，没有暖气，使用卫生间和厨房都要排队。

独立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一边照顾孩子，一边帮助建飞做康复，鼓励他重树信心。因为是自己的选择，再委屈也无人诉，实在透不过气时，柴莉也会到河边去哭一鼻子，发泄一下，“甚至我也有过灰心的念头，但一想到他和孩子，心就软了。”

在这个小房子里住了两年，柴莉和建飞申请了政府的廉租房，50平米的空间，让柴莉觉得很知足。

在柴莉的照顾下，建飞的左半边身体虽然还不灵便，但已能自理，人也变得开朗起来。9年，在亲朋的帮助下，建飞在街上摆了个摊位，卖点袜子鞋垫之类的生活用品。由于当年柴莉的母亲为了省下点开支，不顾自己患有严重糖尿病的身体，一直吃便宜药，导致慢性肾功能不全，视力严重障碍。这下，柴莉更忙了，接送孩子，帮建飞摆摊，照顾母亲，她马不停蹄地奔波着。

摆摊每天能赚个三五十元，一家的吃用算是有点着落了。建飞心疼父母这十多年一直在外打工，除了还债，大部分钱都给他看病用了。能挣钱后，他就坚决不让父母再寄钱了，他愧疚地说：“我现在多少能挣点了，你们挣了就攒着吧，也给自己留点保障。”

今年的四月十五让刘玉仙至今难忘。那天是她的生日，她没想到柴莉和建飞早就惦记着呢，提前给家里的大哥发来红包过来，“这是我对咱妈的一点心意，你们帮我给老人吧。”捧着儿媳妇给的生日红包，刘玉仙流下了激动的泪水：“俺沾上儿子、媳妇的光了。”家里的大儿子儿媳，受弟弟弟妹的感染，县城饭店给刘玉仙过了个生日。

自从建飞得病后，刘玉仙老两口就没过过一个踏实年，就为了过年这几天能多挣点值班费。大儿子家的小孙女每年跟刘玉仙说：“奶奶，别人家过年的时候，都是一大家人在一起，初一都是爷爷奶奶在家看着孩子，爸爸妈妈出去拜年的，咱家怎么就不是这样的。”听孙女这么一说，刘玉仙每次都是剜心般的难受。

过年的这几天，是建飞摆摊最忙活的日子，每到这时候，刘玉仙就去帮老伴顶班，让老伴去张家口帮儿子卖货，直到年三十。

虽然动身不便，柴莉也有心回来陪老人过个年。去年大年三十晚上，建飞一家三口就跟着父亲一块儿回了肃宁。家里常年没人住，冷锅冷灶的，刘玉仙就在打工的地方，包好了饺子冻着，等孩子们回家。今年的春节比较暖，初一早晨，刘玉仙一看，挂在南墙根下，原来一个个支棱棱的饺子都摊成坨，于是好好的过年饺子，成了一锅粥。

感念儿媳妇十多年默默的付出，又想到当初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给柴莉，刘玉仙一直心怀愧疚。按照肃宁的婚礼习俗，就算婚礼再简单，“三金”（即金项链、金戒指、金耳环）也是不能少的。可是限于当时的条件，柴莉结婚时什么都没要。柴莉越懂事，刘玉仙越觉得亏欠，“俺这个媳妇就是俺的贵人、恩人，要不是她这么不离不弃，别说是自理、自立了，恐怕建飞连命都没了。我跟孩儿他爸说了，等咱攒够了钱，一定要把欠莉的‘三金’补上，到时候让建飞给她戴起来，还孩子一个郑重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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